第33章
而透过树叶，下面的场景让她呼吸一滞。
满地的血迹，以及破烂的尸体。
宋初别开眼，因为她看到了尸体上佩特拉的脸。
那张会带着温和羞涩笑容的女孩，如今双目无神地对天空。
血迹染在她脸上，很像她曾经在魔兽巢穴附近看到的诡异花朵。
然后她看到利威尔走过，挨个经过那些毫无生气的冰凉尸体，就像是在一一确认眼前的景象是否是真实的。
这里面没有法兰和伊莎贝尔呢，宋初差点忘了，他们似乎是在很久以前……
场景再度变换，她看到艾伦被女巨人含在嘴里，又被利威尔救走。
同样的崴脚受伤，同样的回程，但是那低沉的气氛压得宋初快喘不过气来。
到了罗塞之墙内，艾伦确实舞台中的主角一样和女巨人战斗。
然而被破坏的城市，被压死的平民，被随手拍飞的士兵，都在少年心里烙下了痛苦的痕迹。
比这些更让他难受的，是他不得打倒夕日的同伴，他连对方的理由都不知道，就只能先挥出拳头。
“这个世界，是残酷的。”
三笠背对着地下通道的光，这样说着。
“无法舍弃一切的人，什么也改变不了。”
阿尔明跪在废墟上，嘶哑着嗓音说着。
她看到了满地鲜血与泪水，也看到了一个脆弱少年的成长。
再回过神来，依然是蓝得刺眼的空间。
身旁的少年，大睁着眼睛，泪水从他眼里滚落，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一样。
“艾伦？醒醒，你也看到了吗？”
被叫到的少年许久后才有所反应，他僵硬地转向宋初，不停涌出泪水的眼睛依然没有聚焦。
“大家……”
嘴唇不停地颤抖，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能听到她的话就行，宋初再次半蹲下来与他平视。
“听着，艾伦，那些都不是真的，没有人死亡。还记得吗？你被女巨人打倒在地，但是利威尔带领的特别作战班的人，还在和她战斗。”
她伸手轻柔地抚过他额前碎发。
“三笠和阿尔明还在森林外围，三笠可是首席，那些无垢巨人不能把她怎么样。他们正等你赢得胜利，然后一起回墙内。”
听到同伴的名字，艾伦碧绿的眼珠缓缓转动，“他们……都没事？”
“嗯，至少在我们来这个鬼地方之前，我们都没事。”宋初拍拍他的发顶，偏硬的发丝手感很不错。
她直起身，声音带了点强硬，“但是，如果你一味沉浸在这里，也不知道我们出去时会发生什么。”
去苛责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很让人不忍，但是就像埃尔文说的一样，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。
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，也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怎么样了。
利威尔班很强，但是世界规则的收束也很难阻挡，没有了她和艾伦的影响，让人无法确定结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。
“我明白。”
艾伦垂下脑袋，双拳紧握，僵硬的脊背微微颤抖。
“艾伦，去改变这一切吧。”宋初看不到他现在的神色，但不得不继续说，“我不想之前救下的人又挨个死掉，你也不想失去同伴，对吧？”
“别担心，艾伦，我和你一起。”
“不要改变！”
还不等艾伦有什么反应，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。
宋初望过去，依然只有那个小女孩。
她和以前一样，直直站在那，面部隐藏在阴影中，看不清表情。
嘶利的尖叫和她平静的样子很不符，让人产生一种荒谬的违和感。
见她没有任何动作，只能站在远处无能狂怒，宋初莫名生出一丝激动。
“艾伦，你应该不想做傀儡吧，不要被那些画面束缚。不想看到的结局，去努力改变就好。我说过，会为你的选择托底，你有再次选择的机会。”
宋初的声音也难得带上点热血。
“艾伦，你是自由的，去战斗吧。”
或许是再次触发了某个关键词，艾伦周身的气场忽然改变。
他抬起头，仍然挂着泪水的眼睛不再迷茫，那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，似乎将刚才看到的惨烈场景焚烧殆尽。
“啊，是啊，不能被这些东西束缚住。”
少年嗓音低哑，充满无限的力量。
“我生来就是自由的。”
恍惚中，那道尖利的声音还在嘶吼着“不要改变”。
而随着眼前画面的转变，剧痛再次回归，宋初又喷出一口血来。按在地上的双手不停颤抖，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。
四周温度猛地升高，浓密的蒸汽让她不停咳嗽起来。
她干脆倒在地上，偏头透过白茫茫的一片，看到了缓缓起身的巨大身体。
艾伦被女巨人踢断的双手迅速恢复，连之前的伤口也愈合，这具身体中蓄满能量。
“嗷！”
还不等站稳，艾伦便嘶吼出声，然后迅猛地朝着女巨人的方向冲了出去。
就在此刻，宋初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喊道：“快躲开！”
然后便看到了女巨人掌中爆开的绿光。
心跳仿佛停止，她顾不上身体和识海中的剧痛，勉强撑起来仰头望去。
同一时刻，两道身影出现在那巨手旁边，是佩特拉和艾尔德，他们双臂高举，跃向空中。
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，就在眨眼的一瞬间，两人疾速俯冲，共同砍掉了攥着同伴的手指。
掌中的人落下，是正在往嘴里塞药丸的古恩塔，他被下方略过的法兰捞起救走。
女巨人竟然不像之前那般虚弱，与利威尔和这些精英们战斗，它不仅有余力，甚至看起来像是也恢复了体力。
另一边强劲的拳风紧接着挥来，正朝着还在空中的佩特拉和艾尔德而去。
又一道绿色光芒炸开，防御阵触发，是挡在两人背后的伊莎贝尔。
还不等女巨人有下一步动作，两股旋转的刀光从它的双脚，环绕往上，一直砍到胸前。
女巨人踉跄一下，利威尔和奥路欧收起攻势，射出钩爪，分别拖着伊莎贝尔，以及佩特拉和艾尔德落回到树枝上。
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，看清几人稳稳站定后，宋初才觉得心脏恢复了跳动。
在女巨人稳住身形，准备下一步攻击时，艾伦的拳头已经挥出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它的脸上。
宋初彻底放下心来，重新趴回地上，感受着突然开始暴涨的灵力。
在敲骨吸髓的痛苦中，她竟然能分出一点点理智，推测出一个可能：当世界规则变动，以及从那个奇怪空间出来后，灵力就会获得极大的补充。
这个可能是否合理，以及相关的猜测，宋初已经无法再去思考。
她不断地咳出血来，每一寸皮肤，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被撕碎重组。
识海更是被搅得天翻地覆，就连腹中金丹都快被狂暴的灵力压碎。
当利威尔赶过来时，看到的就是浑身剧颤，蜷缩在血泊中的人。
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，直到那熟悉的心悸感传来，他才麻木地弯下一只腿跪在地上。
刀早已不知道扔到哪去了，他伸出手，那上面还残留着不停冒着蒸汽的巨人的血。
真够恶心的。
他收回手，用力在衣服上蹭了蹭，然后用勉强干净的手缓缓抱起地上的血人。
“宋初。”
声音极轻，像是害怕打扰到对方。
没有回应，手臂逐渐收紧，辩不清神色的脸埋进怀中人潮热的脖颈处。
那里已经没有清新淡雅的药香，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血腥气。
“咳咳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怀里的人传来几声闷咳，然后血腥的味道再次加重。
他抬起头，放松了桎梏，仔仔细细盯着那沾了血但苍白如纸的脸，“宋初？”
依然没有回应，她面无表情，似乎是在安眠。
只有颤抖的睫毛，和不断从嘴角涌出的鲜血，昭示了她此刻的痛苦。
法兰和伊莎贝尔蹲在旁边不敢出声，奥路欧几人牵着马站在不远处。
刚刚战斗的地方，传来韩吉大呼小叫的声音，还有很多瓦斯喷射，钢爪飞出，以及金属托地的声音。
明明周围是那么嘈杂，但利威尔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太安静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埃尔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“那个状态下，我们无法获得情报，只能先放在地下室关押起来。”
利威尔哑声问道：“所以，这次作战计划成功了吗？”
埃尔文声音平静，“不算彻底的失败，但也不能称之为完全的成功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现在也没有多少精力去想这些了。
静默片刻，埃尔文又道：“准备回去了。”